中元节前一天，我回了老家。有多久没有给母亲上坟，我已经不记得了。反正是很久了。

母亲在2009年农历七月十九去世，享年58岁。如今15年过去了，我回去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数。

至今，我还记得当年母亲抽搐着在医院的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情景：非常突然，母亲的头发竖了起来，挣扎了几下，母亲就双目紧闭……

母亲离开的那天，已经不能说话，漫无目的地在房子里走过来走过去，当时有父亲陪伴。我当天中午从武汉赶回了家，要带母亲去县城医院，她不同意。

后来我跪下来哀求她，临出门时，她还是紧着大门的锁不松手。是我硬拽，才把母亲的手挣脱。

到医院办理住院手续后，母亲就不行了，医生赶过来抢救，于事无补，我看到了母亲抽搐的那一幕。

那一刻叫我心痛。那是母亲离开人世留给我的一个永恒瞬间，当时，父亲也在病房里，他没有哭，木然地站着。

我知道母亲已经走了后，顿时双腿一软，瘫坐在病房靠近卫生间的走道上。我哭了，可听不到自己的哭声。

给母亲办理后事的那些天，我脑袋都是木的，来了很多亲友帮忙，我硬撑着打招呼，只有等晚上他们都走了后，我才去想，母亲真的已经离开我了。

母亲瘦弱，个子小，体重70斤左右，生前饱受支气管炎的折磨，有一年半的时间无法平躺睡觉。

尤其是晚上，她靠在床栏上，一夜又一夜地睁眼看着天黑，又看着天亮。父亲后来才告诉我：“你妈早就不想活了，说想喝农药。”

但母亲最终没有这样做，她是考虑到，在农村，像这样喝药自杀，会丢儿女的脸。生前她没有考虑自己，生后她考虑的却是儿女。

母亲所有的念头，都是要顾及自己的儿女。而我为她做过的太少太少，既然她生前我没有尽孝，那将来我死后，就和她埋在一起，不再分开。

这是在2009年那个夏天，母亲安葬后，我心里对自己说的话。

此后的15年里，我从未对任何人提及。但现在，尤其是中元节回家看父亲时，我主动地说：“爸，你今年也78岁了，活一天算一天，我吧，可能还会活30年，死后我就跟你和我妈埋在一起。”

父亲看了我一眼，什么都没说。我知道，他是同意的。我们每个人都会走向死亡的终点，如果在天堂里，我还能和深爱我的爸妈永远在一起，我会非常开心，也非常愿意。

中元节早上6点多，我买好纸钱，到母亲坟前去看她。

上一次，还是清明节的时候，那时候人多，这一次是我独自一人。母亲坟前的地里，种满了一茬棉花，青翠欲滴。

路边的野草，和灌木都是一人多高。母亲的坟被完全遮挡，如果不走进，谁会知道，这里埋着一个善良，爱她的儿女比生命都重要的女人。

15年过去了，我不知道母亲在天堂里生活得怎么样，她没有托梦给我，而奇怪的是，我也几乎没有梦到过她。

早上6点多，草丛里沾满了露水，我把纸钱点着，上香，给母亲磕头。我头一次大声跟母亲说说话，以前我只是闷在心里。

虽然我才49岁，还没有老，但也终将会老的，到我离开时，把我埋在母亲和父亲的身边，那就是最好的结局。

我相信，母亲看到后，她肯定很开心。

这个想法，我没机会跟母亲说，而在今年中元节时，我告诉了父亲，他是心领神会。巧合的是，父亲养我的时候，29岁，而我有儿子时，也是29岁。

我得找机会跟儿子说这个事，好让他将来满足我的这个心愿。可能在30年后，我就和父亲、母亲团聚了。